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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虽去,风范长存:周年共忆刘统老师(三)

发布时间:2023/12/4 14:10:00



征集纪念文字以来,得到广泛响应,撰稿人也已逸出了研究院师生。今日推送的文章,皆出自法学界的学者,分别是徐持(刑法)、毛晓(国际法)、李德旺(行政法)和张希(法学理论)。

东京审判研究中心




追念刘统先生

徐 持

早在我有幸见到刘统先生之前,他就已是我们家的大名人。刘统先生的《北上——党中央与张国焘斗争始末》是父亲、爱人和我自己最喜欢的党史军史书,我们两代人因此有了不少共同话题。女儿牙牙学语时,我们教她对着书架上的书脊认字,她最早记得的也是这个简洁的“北”“上”,常常兴奋地喊出北上!北上!

2018年5月,我在上海交大东京审判研究中心主办的“第三届战后对日本战犯审判青年学者研讨会”上初见先生。作为书迷的我十分紧张,刘统先生相貌堂堂,目光炯炯,穿着一件米色夹克,头发乌黑,比我想象中年轻许多,立刻打碎心目中“准是白发老先生”的想象。而一旦先生开始发言,整间会场就立刻笼罩在他的强大气场中,不由自主跟着先生走进他无比熟悉如同亲历般的历史现场。那样的人,真教人一见到就移不开眼睛,只顾领略他的神气高朗,轩轩霞举。

半年后的2018年11月,东审中心召开纪念东京审判宣判70周年研讨会,我再一次在上海见到刘统先生。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已敢和先生攀谈了。闲谈中,先生了解到我还在最高人民法院读博士后,他沉吟片刻说,研究方向很重要,要学会利用自己身边的资源,最高法有很多独一无二的资料,而且近水楼台,比起东京审判,也许你研究起来更适合。我心里略略意外,暗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发言太差劲,让刘统老师觉得我不是这块料?现在回想,才明白是先生是怕我囿于资料难以坚持空耗年华,可以趁年轻考虑另一种选择的良苦用心。及至后来,见我每年坚持参会,从不间断,先生就不再提转行的事,而是为我提供很多资料线索,告诉我异地查阅的诸多艰辛,教我从时间上和心理上都做好准备。

最后一次见到刘统先生,是2021年5月15号,还是在上海的会上。当时先生的力作《大审判——国民政府处置日本战犯实录》刚刚出版,十分轰动,会场专设一席,作来宾找先生签名留念之处。那里始终人头攒动,我背着全部藏货排在队尾,《北上》《红军长征记原始记录》《战上海》《火种》《大审判》全在,都是初版,硬是等到会议开始前读秒“得逞”。先生看到我的一大摞书,愣了一下,迅速帮我签了名,嘱咐我说,叫个快递寄回去吧,别背着,太沉。第二天早餐时,又碰到刘统先生,他饭后要去做讲座,看得出有些疲惫,但还是耐心询问我的研究近况和选题想法,郑重谈了很久,嘱我立大志,做大学问,并很细致地指点了资料如何寻找、问题如何提炼、能力如何补足等等,告诉我“年轻时都迷茫,确定方向后才知道为自己创造条件。”

2022年9月,程兆奇老师保荐我到央视12频道主讲《纽伦堡审判》,节目播出之后,不意刘统先生竟专门发来信息,还是直入主题的风格,发给我两份他的讲课录音,笑称是私家课,让我揣摩有没有可参考的讲法以及上课的节奏感。

同年11月,我和家人先后感染新冠肺炎,彼时家家户门紧闭,世界一片不确定。大病初愈后,我身体和精神都十分委顿,万事不想做。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太需要一点力量,我读起了《火种》。谁知读起来就停不下,每天早晨8点钟迫不及待端坐书桌前,一字一字认真读下去,先生的笔触客观冷静恢弘,波澜壮阔的历史如何发端、碰撞、幽微在他笔下都铺陈的十分从容。最喜欢读的是书中的“太史公曰”,先生的议论从来不长,却能直抵要害,启人深思。读完这本书是12月6号,没想到半月之后噩耗传来,先生和病魔缠斗的太累了,休息了。而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人生永远有很多事没办法真正准备好,比如告别,也有很多事没办法真正结束,比如思念。21年11月父亲突发心脏病离世,走之前的几个月,还嘱咐我把刘统先生《决战》那套书(东北解放战争、华东解放战争、中原西南解放战争)寄给他。22年12月,刘统先生也去了天堂,带给我的悲伤竟如此似曾相识。

呜呼哀哉,多么讨厌的死亡!


2023年12月3日于北京寓所

作者徐持,中国社科院法学博士,中国社科院法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图书馆副馆长。




刘统老师精神永存

毛晓

  刘统教授不仅是一位卓越的历史学家,也是一位用心启迪学生的良师益友。在我参加东京审判研究中心的实习期间,他给予了我许多鼓励和启迪。他总是以谦和的态度待人。他的学术热情和严谨治学的态度非常令人敬佩。他博学多识,头脑中装满了跨越千百年的智慧。他的去世让人倍感沉痛,但他的精神永存。他的学术探索、他对知识的追求精神,将不断激励我们继续探索未知领域。

作者毛晓,牛津大学法学院博士研究生。


真实,本身就意味着力量——写在刘统老师逝世一周年之际

李德旺(刘统老师作品的一名普通读者)

我与刘统老师并未谋过面,只是在网上零星地读过一些他的文字,记得他的名字。记得早在几年之前,我就读过刘统老师《遵义会议上的关键一票:长征中红军如何读过最危急的时刻》、《毛泽东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长征路上的戏剧性转折》等几篇关于长征主题系列讲座的现场实录,还读过他写的《中国的1948年》的节选文字和一篇《熬出来的胜利》(上、下)。

看刘统老师关于党史的文字,我最大的感觉就是真实,是以常人读史的思维进入历史情境的一种叙事。他常常以普通人的视角设问:共产党在抗战一胜利就想跟国民党争天下吗?抗战的形势为什么越来越有利于共产党,越来越不利于国民党?如果说国军是在抗战正面战场是主导,八路军只是在敌后游击作牵制,那为什么英勇善战的国军屡战屡败,而敌后游击的共产党却能把日本人搞得无可奈何?尤其是,刘统老师总结共产党根据地和游击战时,用了单单一个的“熬”字,令人品位无穷。这个“熬”字,不仅陈明了战争的艰难困苦,也道明了共产党凭借坚定意志和机动战略战术,在持久战争中等待时局变化,强大自身,最终消灭敌人的复杂历程。

过去很长一段时期,甚至现在也普遍存在的一种情形在于,我们对党史的宣传教育会过于标语化、口号化。我们明显能够感受到,这种刻板印象式党史教育除了矮化为机械教条的知识记忆之外,很难给人传递真正的内心触动和力量感召。这并非我们的党史不具有足够力量的教育意义,而是很大程度上,我们没有把党的有力量的故事给讲好。我一直觉得,我们做党史宣传教育这项工作,不是为了停留在简单化知识化的胜利叙事当中,更不是为了培养一批听完党史课就脱口而出光荣伟大正确、不明就里便功德歌颂的人,而是为了培养一批能够把有意义的事业继续推向前进的人,是为了让人透过党复杂的历史奋斗过程,在新的时代变局面前仍然能够汲取到其中有益的敢于奋斗、善于奋斗的方法和力量。

我不是学历史学背景出身,而只是刘统老师作品的一名普通读者。受教育多年的一个深切体会就是希望透过真实的历史文字学会真实,“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我相信很多朋友都是如此。现在,很多时候,看的党史教育书也好,听的党史教育课也罢,许多历史的“敏感问题”没有了,不讲了,这就让人很难对历史人物产生辩证的看法,很难对历史事件形成逻辑一贯的认知。历史怎么会回避敏感呢?历史恐怕从来都不回避敏感。学史明智、学史砺行,学习历史能否给人带来思想和力量,恐怕我们还是需要直面历史洪流中的具体细节,看到被跳跃而过的那些历史。

我们都知道,战争是物资、方法、时间和人心等多方面因素的复杂较量。那么,为什么最后总的结局是我们开局力量弱小的一方取得了胜利?回答这一问题,我们虽然有充足的史料雄证,但却往往难以让普通人产生比较形象的历史观感。刘统老师在他的文字中,往往以常人视角切入历史,在朴实甚至近乎直白的语言为我们阐述宏大历史的背后细节。他这种“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研究和叙事,让人脑海中的历史人物形象逐渐丰满,让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逐渐串联起来,让人不免产生一种内在而发的历史参与感,让人能够真正地去感受党的遭遇和奋斗。我觉得这是刘统老师文字让人耳目一新并且印象深刻的重要原因所在。或许也正是如此,像我一样的很多普通读者看到的刘统老师笔下讲述的党史不会以往那样单薄的、线性的,更不会是无感的。

去年的这个时候,刘统老师逝世。如果不是看到鲁晓转来的程兆奇老师《忆刘统》一文,我的确很难想象刘统老师生前做过这么多的辛苦工作。在刘统老师的追思会上,刘统老师夫人车华玲老师说:“他的书比人长寿。”这句话听得出她对刘统老师早逝的责备,也听得出她对刘统老师劳累的心疼。在我看来,其实这句话也是对一个学者莫大的褒奖。学者,终究是用作品来说话的。刘统老师在他短暂而又充沛的一生,用作品留下了他的言说,令人起而致敬!

谨以此简单的文字缅怀刘统老师逝世一周年。

作者李德旺,上海交通大学凯原法学院博士研究生。


永远怀念刘统老师

张希

  于我而言,和刘老师的缘分是虽然短暂却印象深刻的……

  还记得那是21年夏末秋初,我刚博士入学没多久,玉蕙老师招呼我们师门一起去看望刘老师,正如很多老师提到的,没想到却成了刘老师请大家吃饭!

  刘老师选了中山公园附近一间很雅致的餐厅,叫荷唐·韵,从餐厅风格似乎也能感受到刘老师的性格和心态,是一种从容淡泊,是一种宁静雅致……

  记得当时恰逢刘老师女儿关于美食品鉴的新书出版,刘老师在饭桌上还跟大家提及此书,能够感受到刘老师作为父亲对女儿小小成绩的满满欣慰……

  饭桌上刘老师跟大家谈笑风生,尽管刘老师已经从程老师和师兄的口中被我听成了熟人,但这次还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刘老师。然而刘老师的亲切随和,让我完全没有初识的陌生感。记得席间谈到北京,不太了解刘老师背景的我,还询问刘老师何时转来上海,刘老师也非常耐心得回答了我。

  席间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就是最后的杨枝甘露甜品,刘老师特意为每人点了一份,而刘老师却因为血糖原因无法和大家同享。当大家或陶醉于欣赏甜品的袅袅轻烟纷纷拍照时,或专注于品尝甜品的美妙风味轻轻舀食时,我一抬眼,看到对面的刘老师特别心满意足得看着大家或赏或尝!我慨叹于刘老师作为七尺男儿竟然还有如此细心别致的一面,轻声向刘老师的别致心意道谢,刘老师眼神里带着满满的亲切的笑意向我点头致意!

  刘老师特别心满意足得看着大家或赏或尝的画面,还有刘老师满怀亲切笑意的致意,在我心里成为了这场宴会最美好的画面……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第一次见面,竟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得知消息时,几度哽咽想哭,感到深深地怀念和惋惜……但我想,刘老师那天充满亲切和笑意的眼神,会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的……永远怀念刘老师……

作者张希,上海交通大学凯原法学院博士研究生。